“The rise of graphene”,在石墨烯領域,這篇經典文獻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篇文章由2位諾獎得主在獲獎前3年撰寫,并發表在Nature Materials。2007年發表至今11年時間里,已經被引用29733次(Google Scholar,20180607),堪稱神級著作。以這篇文章的發表緣起為基礎,Nature Nanotechnology于今夜子時在線刊登了石墨烯諾獎得主Kostya S. Novoselov向Nature Nanotechnology主編Fabio Pulizzi提出的十七個問題及其回答。這段對話,信息量極大,值得一看,特此刊出!
注:1. 以下提問者為Kostya S. Novoselov,回答者為Fabio Pulizzi。
2. 本文以意譯為主,加上時間倉促,可能有未盡之處,具體請移步原文。
問1:十年前,你邀請我和Andre Geim撰寫“The rise of graphene”這篇綜述,今天的訪談主要是為了討論這篇綜述,但是我想拓展一下,先請教你:當時你怎么會想到來邀請我們寫這篇綜述?你是否還記得一些細節?
答:其實當時邀請這篇綜述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那時候我剛來編輯部,我的領導Vincent Dusastre希望我能組織一些綜述文章,首先想到的就是碳電子學。然后,我就去找你,可是你并不愿意寫任何關于碳納米管的文章。當時你很樂意寫一寫關于石墨烯的東西,但是感覺還太早了。Andre Geim和你觀點一致,不過他說只要你們準備了足夠的材料就會和我聯系。兩三個月之后,你們就告訴我,可以開始寫了。
問2:過了這么多年之后,我敢說這是一篇成功的文章。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是一個詛咒,因為大家貌似很難脫離這個研究領域,而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因此受到責備,你對石墨烯會不會有一些偏心呢?
答:事實上,并沒有。過去這些年,我處理過大量的石墨烯稿件。這是因為,當石墨烯興起之時,我就成為了一名編輯,從一開始我就一直關注石墨烯,并樂在其中。無論是在Nature Materials還是Nature Nanotechnology,我們都接收了大量的石墨烯論文投稿。我不認為這和我主持了這篇綜述有什么關系,僅僅是因為這個領域在不斷發展壯大而已。其實,石墨烯領域文章接收的比例和其他領域相當,這只是反映了科學界在做什么而已。
現在,我發現石墨烯相關的投稿越來越少,而其他類型二維材料的投稿越來越多。最近,我們收到了一系列2D鐵磁體的投稿,在我看來,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研究主題。因此,我不認為我對石墨烯該負什么責任??紤]到這是你的開創性成果,我覺得這更應該怪你,而不是我。
問3:談到偏心,你對自己的研究領域半導體光學是否有所偏心?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又是什么時候結束這種偏心的?
答:12年來,雖然我可能更喜歡跟蹤并閱讀這個領域的文章,但我從未因為我從事這個領域的研究,就對發表這個領域的文章有所偏心。我之所以成為一個編輯,就是因為我覺得作為一個研究人員,太過于專注于一個領域,而我希望能盡快探索一些新的領域。當然,對于我而言,理解半導體量子點或者量子阱的文章更加容易,但是當我決定是否發表一篇文章時,我對各個領域都是一視同仁的。
問4: 當你做決定時,多大程度上是取決于你的判斷,多大程度上是取決于審稿人的意見?
答:作為一個編輯,你需要盡可能不要關注技術細節,而是更看重那么這項研究是否具有重大意義。但是,有時候研究結果一看就知道很難支持任何結論,我就會對此持負面判斷。
問5:所以,你會決定一篇文章是否適合編輯出版,而你只會向審稿人咨詢技術問題?
答:是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編輯對文章是否適合發表有最終決定權,即便是在經過審稿程序之后。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不會參考審稿人關于技術問題之外的建議。如果審稿人表達了他們對于研究結果的重要性的觀點,我們也會認真考慮。譬如,如果所有的審稿人告訴我們研究結果是正確的,但是并不足夠重要。我們就會意識到可能我們對這篇文章的第一印象過于樂觀,然后拒稿。而在另外一些情況下,只要技術上沒有問題,即便審稿人對其重要性給出負面評價,我們依然會選擇接收這篇投稿。
問6:在編輯團隊內部,你們爭吵多嗎?還是說你們對不同領域有明確分工,互不干涉?
答:一般來說,一個編輯負責一個投稿,我們經常會交換意見。但是作為主編,我相信我的團隊會做出正確的決定。我們會就一些策略進行討論,比如我們是應該更多考慮基礎研究上的進步還是技術領域的進步。
問7:你多久和Nature系列其他期刊編輯交流一次?
答:對于特定稿件,我們從不和Nature系列其他編輯討論。除非我們決定拒稿,然后在作者允許下詢問一下其他期刊是否感興趣。當然,我們會在審稿政策和策略上進行廣泛的交流。最近,我們討論的一個重要話題是如何平衡技術進展和基礎研究進展。Nature系列編輯的骨子里往往會更多關注基礎研究進展,而我們決定更多地關注技術性進展。
問8:出版界正在發生改變,你認為未來編輯和審稿流程是否可以通過更自動化的方式進行。
答:坦白說,我認為不會,這聽起來像科幻小說一樣。尤其是對于像我們這樣發表文章的期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做決定很大程度上依靠人的判斷,這是我們運行的核心所在。但是我不知道對于其他形式的出版物,這是否可能發生。我認為在我們可以通過自動化審稿決定文章發表與否之前,科學界的改變會更大,我甚至無法想象。
問9:我們都知道,隨著期刊數量劇烈增加,審稿人都很忙。對你而言,找到合適的審稿人有多難?
答:毫無疑問,現在比2006年困難了很多,但是無論怎樣,我們還能應對。我覺得這是因為我們工作做得好,而且與科學界建立了良好的關系。科學家樂意給我們審稿,因為他們認為我們在決定哪些文章值得發表這方面做的不錯。
問10:你怎么知道“下一個石墨烯”什么時候到來?你是否害怕僅僅因為一個工作很不尋常和非主流而拒絕一個好創意,你如何鑒別聰明和愚蠢?
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覺得愚蠢一般很容易看出來。否則,對于不合常規的工作,就必須一事一議,所以我不能給你一個通用的回答。你可以選擇更安全的方式,不發表任何不同尋常的結果,但是這樣往往會導致工作失誤。所以每次我們都必須十分小心的評估,詢問其他人的意見并采納最可能的決定。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回答,但是實際上確實沒有更好的回答了。
問11:從私人角度而言,如果你在博士后就知道你現在作為編輯所知道的一切,你可能會在頂級期刊上多發表多少文章?
答:我不覺得會有什么不一樣,我不知道有多少頂級期刊,我也不認為那很關鍵。我認為我可能會更關心什么是才真正值得研究的,我會試著去理解為什么我會從事我現在在做的事情,而不是我讀博或做博后時候在做的事情。
問12:你是否能給現在的年輕研究人員一些簡單的建議?可以是大膽一點的。
答:如果有正當理由,大膽的預測是可以的,否則就是炒作,可能會適得其反。思路清晰是最終重要的一件事情。一個人頭腦中必須要思路清晰地知道他們在觀察什么,如何解釋這種現象并用通俗語言寫作。如果想要發表一篇重要文章,這是非常關鍵的第一步。
問13:你的博士后生涯非常成功,然后又在兩大頂刊工作,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答:謝謝,我確實非常喜歡我正在從事的工作。就像問一個成功的研究人員他們接下來會做什么一樣,大部分都會繼續做科研,研究新事物。因此,我會繼續發現新的研究領域,新的趨勢。在過去的兩三年里,我對理解科學知識和納米技術對于解決社會挑戰所扮演的潛在作用非常感興趣,對我而言,這是一個相對較新的主題。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在不久的將來,我還沒有換工作的打算。
問14:在Nature Nanotechnology之外,你還有一些其他興趣,譬如音樂、爬山以及露營。你是否曾在登上途中攜帶過我的投稿文章?還是說只要離開辦公室,就完全停工作?
答:我不記得是否攜帶過你的文稿,不過,離開辦公室后,我并不是一個能輕易切斷工作的人。我記得有一次和我的兒子在雨中露營,當他睡著以后,我對一篇文章做了一個艱難決定。有時候很容易切斷,有時候很難。我不需要隨時攜帶文稿,但是我很難不去考慮它們,即便我不愿意。
問15:你是否偶爾會有一些奇妙的想法甚至想要做實驗?是否非常后悔在你的辦公室隔壁沒有一間實驗室?你會給哪些科學家分享這些想法?
答:我的思維模式已經不是一個研究人員,所以這種情況基本不會發生。只有當在我所曾從事過的研究領域,這種情況才偶爾會出現。譬如,當我第一次看到二維材料光學激發的文章時,我立刻想到如果把他們放到一個空腔內會很有意思。但是這并不是一個原創的想法,其他人也會想到這一點,并且做到。而如果在我未曾從事過的研究領域,這種情況則很難出現。
問16:我們大部分人都會問自己“我在做什么?”,你也會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嗎?
答:我成為編輯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雖然我對科研很感興趣,但是我對于學習別人的研究成果更感興趣。于是,我決定以推動科學傳播的方式來對貢獻科學,而不是自己做研究。雖然我很喜歡這項工作并且對此深信不疑,但是我深刻地知道,真正做科研的人是科學家本身。所以我會經常問我自己,我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有多重要?我無法知道,但是我希望這對于別人會有所不同。
問17:你太謙虛了。很明顯,編輯和審稿人對于科學事業意義重大,你為Nature Materials和Nature Nanotechnology做出了重要貢獻。隨著新期刊層出不窮,我們仍然渴望在Nature系列發表文章。你主要會涉及到哪個研究領域,二維材料,拓撲材料、基因學、生物學、音樂,還是其他?
答:如果可以的話,是音樂。問題是在Nature系列期刊不不可能,因為我的音樂品位太獨特了。
參考文獻:
Kostya
S. Novoselov & Fabio Pulizzi. From scientist to editor. Nature
Nanotechnology 2018, 13, 522–523.